11月7日，科创板上市委员会2022年第86次审议会议宣布暂缓审议上海荣盛生物药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荣盛生物”)的首发上市申请，并要求公司进一步落实是否存在突击确认销售等情形，引发市场关注。

        《经济参考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作为此次上市的“关键年份”，荣盛生物去年营收首次突破两亿元关口，使得公司刚好跨过“最近一年营业收入不低于人民币2亿元”的上市条件，但其收入激增的背后离不开公司年底“压哨”确认的多笔订单。其中，荣盛生物于去年底确认了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下称“深圳疾控”)近千万元收入，使其一跃成为公司去年第一大客户。此笔交易中，荣盛生物通过抽签中标。

        “绝大多数情况下，疫苗公司在销售过程中很难获得预收款，像深圳疾控这种给予100%预付款的情况非常罕见。”11月15日，一位拥有20余年疫苗市场经验的A股疫苗公司销售总监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疫苗厂家在投标中综合得分一样、报价一样的情形也显蹊跷。他认为，整体来看，荣盛生物疫苗产品单一，其研发管线亦无多少亮点，公司未来成长性有待观察。

五家投标方报价、得分均相同

        荣盛生物成立于1995年7月，主要从事疫苗及体外诊断试剂的研发、生产及销售。目前，水痘减毒活疫苗(下称“水痘疫苗”)的销售收入为荣盛生物主要收入来源，2019年至2021年及2022年1月至6月(下称“报告期”)，荣盛生物水痘疫苗收入分别达0.52亿元、1.20亿元、2.15亿元、1.00亿元，占公司营收比重依次为42.17%、71.54%、82.05%、85.42%，与此同时，公司水痘疫苗收入近三年复合增长率达102.80%。

        尽管水痘疫苗收入增长较快，但荣盛生物目前市占率依然较低。招股书显示，以批签发数量看，2019年至2021年(下称“最近三年”)荣盛生物市场占比分别为1.87%、4.06%、6.70%，远不及长春百克生物科技股份公司(下称“百克生物”)、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上海所”)及长春祈健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下称“长春祈健”)三家同行业可比公司的市场份额。

        不仅如此，荣盛生物水痘疫苗主要以非免疫规划疫苗形式销售，近三年内，公司仅2021年9月中标了青岛市(即墨区、胶州市)、深圳市免疫规划水痘疫苗采购，中标数量分别为6.04万支、16.22万支，中标总金额依次达543.60万元、1459.88万元，荣盛生物凭此在前述两地市占率大幅提升。根据公司在免疫规划地区的中标金额测算，2019年和2020年，荣盛生物在青岛市市占率分别为3%、0%，在深圳市市占率则不足1%、0%。2021年，荣盛生物在青岛市、深圳市市占率分别提升至24%、30%。

        值得一提的是，前述两笔“订单”绝大部分于2021年年底“压哨”确认。根据公司首轮问询回复披露，青岛市免疫规划疫苗采购的合计6.04万支订单于2021年12月份交付并确认收入，深圳市免疫规划疫苗订单分别于2021年11月和12月供货5.40万支并确认收入。而凭借前述确认，深圳疾控、青岛市即墨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一跃成为荣盛生物2021年第一、第三大客户。

        不过，荣盛生物第一大客户的获得颇具偶然性。

        根据荣盛生物披露，2019年百克生物中标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适龄儿童水痘疫苗项目，其占深圳疾控当年度水痘疫苗销售额的比例为100%;2020年深圳疾控未公开招标;2021年，荣盛生物中标儿童免费水痘疫苗(B包)，中标金额为1459.88万元，并于年底累计确认943.69万元收入，深圳疾控也一跃成为公司2021年第一大客户。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深圳公共资源交易中心2021年9月24日发布的《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儿童免费水痘疫苗采购中标公告》，因本项目5家供应商的综合得分、投标报价均相同，根据招标文件第38.1.3项条款，由评委会通过抽签确定候选中标供应商及中标供应商。

        图1 《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儿童免费水痘疫苗采购中标公告》

        《经济参考报》记者注意到，境内5家水痘疫苗企业均参与此次深圳疾控的水痘疫苗投标，包组分为A、B两包。其中，A包金额为3406.41万元，5家公司均参与投标且报价、得分均相同，最终上海所中标;由于采取“兼投不兼中”的原则，B包参与投标的为剩余4家公司(包括荣盛生物、长春祈健、百克生物、科兴生物)，评分结果显示4家公司总分均为100分。

        B包专家打分明细显示，7名专家为4家公司技术参数打分均为满分，评分项包括技术部分、商务需求、诚信情况、综合实力，其中技术部分评分因素为技术规格偏离情况，综合实力评分因素为投标人近三年同类业绩(以合同签订时间为准，截止日为本项目投标截止日)，4家公司在前述评分项中均获满分。

        那么，此前的招投标中是否发生得分相同的类似情形，记者查询了历史数据。

        中国政府采购网同年5月25日披露的《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水痘疫苗应急接种项目中标(成交)结果公示》，包括荣盛生物在内的4家公司参与了投标，最终长春祈健中标。具体评分情况显示，4家公司得分均不相同，长春祈健得分为100分，而由于5名专家在技术规格偏离情况上为荣盛生物打分均为93.4分，在投标人近三年同类业绩(以合同时间为准，截止日为本项目公告发布之日)打分均为0分，最终荣盛生物以91.77的总分排名垫底。

        青岛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发布的《青岛市2021年7月-2022年6月免费水痘疫苗采购项目中标公告》显示，5家参与投标的公司得分均不相同，其中科兴生物以92.00分排名第一、百克生物以87.14分排名第二、荣盛生物则以85.14分排名第三。而因为排名前两位的公司已在第一包、第二包中相继中标，荣盛生物获得了即墨区、胶州市合计6.04万支水痘疫苗订单。

        中国政府采购网披露的荣盛生物最近一年参与浙江省(湖州市)、青岛市等地的水痘疫苗招标信息显示，荣盛生物在浙江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022年群体性预防接种水痘疫苗(湖州市)招标的评分仅为81.90分，在参与投标的5家公司中排名垫底;而其在青岛市2022年7月-2023年6月免费水痘疫苗采购项目中，荣盛生物得分为79.43排在5家公司中第四名，排名前三的公司因为在第一、二、三包中均已中标，因此荣盛生物获得第4包水痘减毒活疫苗(胶州市、平度市)订单。

        表1 2022年群体性预防接种水痘疫苗(湖州市)中标结果公告技术评分明细表，来源：中国政府采购网

        对此，一名疫苗行业资深人士向记者表示：“这种情况在业内很少见，因为即便是评分标准一样，但每个公司其实还是会存在差别。像免疫原性、安全性、免疫持久性、投标产品既往服务能力、生产规模及履约供货能力等，每个公司的情况会有差异。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司之间得分也会有些差异。”

        去年9月深圳疾控中心招标中为何出现与另外4家投标方得分、报价完全相同情形?这种情况在业内是否常见?《经济参考报》记者日前就上述问题采访公司，公司并未正面回应，仅表示：“去年9月深圳疾控中心招标中，各家评分均系招标单位根据各家投标材料评审后得出。”

订单平均完成周期由573天压缩至99天

        不仅如此，对比荣盛生物此前披露的中标文件，公司关键疫苗订单的完成周期也大福缩减。

        据《经济参考报》记者不完全统计，荣盛生物在全国及地方公共资源交易平台上共披露过18份中标信息，其中深圳疾控、青岛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即墨区、胶州市)的两笔中标进展最快。以中标通知时间至验收时间计算(下同)，青岛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即墨区、胶州市)订单完成周期为111天;深圳疾控订单分三笔验收，其平均完成周期约86天。以此计算，荣盛生物两笔中标平均完成周期仅99天。而在荣盛生物披露的其余16个中标订单中，平均完成周期则约为573天，其中完成最快的也要230天，最慢的则长达1352天。

        表2 荣盛生物近年中标信息归纳，数据来源：全国/地方公共资源交易平台记者制图

        值得注意的是，荣盛生物以货物发出并由客户签收作为销售收入的实现作为收入确认的标准，而在公司去年9月中标了青岛市(即墨区、胶州市)、深圳市免疫规划水痘疫苗采购后，便迅速推进前述订单，使订单完成时间大幅压缩，在去年底“压哨”完成了近1400万元收入。

        国内水痘疫苗龙头百克生物此前于招股书披露：“水痘疫苗不具有显著季节性特征。”荣盛生物去年底确认的青岛市疾控中心，深圳疾控两笔收入相对于以前的订单为何完成周期大幅缩短?

        对此，荣盛生物回复记者称：“受当地财政水平、新生人口数量、地方水痘疫情、疫苗采购计划、疫苗免疫规划政策、市场竞争情况和疫苗供应情况等综合因素影响，每年的采购计划和免疫规划计划存在一定的波动性。”

        信用期由3个月至6个月变为全款预收

        此外，荣盛生物对第一大客户的信用期也颇为特别。

        根据招股书披露，报告期内，随着公司疫苗销售收入逐年增长，公司应收账款余额分别为0.35亿元、0.96亿元、1.73亿元、1.95亿元，占当期营收比重依次达28.63%、57.33%、65.97%、166.82%，应收账款余额及占比均呈增长趋势。

        荣盛生物的疫苗客户为各级疾控中心，公司一般给予客户3个月至6个月的信用期，同业公司中的百克生物近年来信用期大致也在3个月至7个月。根据百克生物在IPO阶段披露，公司报告期的主要信用政策为：2017年对客户的信用期为3个月，2018年将信用期调整为5个月，2020年将信用期调整为7个月。

        而荣盛生物在首轮问询回复中披露，公司2021年前五大疫苗客户中，非免疫规划疫苗客户惠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滕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信用期均为90天，运城市盐湖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信用期为180天，同为免疫规划疫苗客户的青岛市即墨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信用期为180天，而深圳疾控信用期却为“100%预付款”。

        不仅如此，2021年荣盛生物在深圳市区域内除中标政府采购免疫规划疫苗项目外，还向深圳市各区级疾控中心供货非免疫规划疫苗，根据公司披露，荣盛生物对深圳市各区级疾控中心的信用期也均为90天。

        表3 荣盛生物向深圳市各区级疾控中心销售水痘疫苗信用期、售价等销售条款具体情况，来源：公司首轮问询回复

        对此，某国内知名券商人士向记者表示：“从商业实质来看，如果公司及行业内基本上是以赊销作为销售惯例，但某笔重要交易却突然改变为预付款，其实是需要关注一下这种差异的合理性的。因为相对来说，全款预付这种模式是对发行人相对有利的一种条款，一般表示产品具有较强的市场竞争力，或者说销售方在双方交易过程中具有较强的谈判权。但如果公司产品偏于同质化且竞争对手又较多的情况下，这种条款一般很难谈的下来。”

        对于信用期异常，荣盛生物回复记者采访称：“公司对深圳疾控中心疫苗销售为免疫规划疫苗，系通过公开招投标确定，结算方式等合同条款系根据疾控及招标要求确定。”

《电鳗快报》